「約莫在20年前,剛結束兵役的我,面臨父母離異,由父親領著我來到花蓮,踩著石頭路,擇一處小地方落腳,起了間屋子。
從那時起,我開始有種感覺,跟隨著父親佇足在這寧靜而無爭的地方,沒了大都市的五光十色,對於正值青春年華的我,卻有種不甘就此成了固守枝節的植物之感慨,苑如自己是由我父親選擇了園圃,並裁植一方的種子,任命運決定我在這塊園地落地生根,成為歷經四季轉換也不移動的植物。
我決定要讓自己成為一株強壯的大樹,當人類行經此處時,會停留下來,或許談談他們自己;也或許聽聽我的故事,設想一串串生動的情節成為我更加茁壯的養份來源。
但這些人類從來不談也不聽,面對摀住雙耳及口的人們,我開始靜靜地、獨自尋求消磨時光的其他方法,我運用身邊隨手可得的石材與木頭刻劃生活隨想,抒發無處宣洩的情感,同時亦感到自己正在改變,當時的我已不再願意當一株平凡不變的植物,同樣的堅毅與強壯下,寧為一株視自主意識隨意扭曲、時而伸展為長方形、時而化為三角形態,充滿生命張力的不規則大樹。
就在我開始改變一成不變的生活型態後,人類開始停下腳步,漸漸地對這棵枝幹忽而半圓形,乎而呈正方形的大樹感到好奇,他們在驚嘆之餘於是歇歇腳,倚著樹幹乘涼聊天,我開始聽到他們的故事,獲得了一直渴求的養份,生命力愈發旺盛,更加咨意沿伸變化我外在的模樣,運用大自然所給予的原始素材盡情張羅我的故事,我的創作就在這樣的循環下,一件件的誕生。」
摘自:甘信一
如果有現代水滸傳,甘信一大槪可以列名其一。狹長的花蓮東海岸台十一線,沒有一吋土地他不熟悉,非出生東部的他,無法適應都市化、軌道式的生活,卻在東海岸這個沿岸除了海風、海浪,只有貧瘠山野的台十一線,一度成為知名的藝術家。
然而,不諱語曾經賺錢像流水的甘信一,其實是一位藝術工作者。他創作了數千件以銅、原木以及花蓮海岸特有的鵝卵石組合而成,奇趣天成又幽默貼心的椅子,在全台各地甚至國外,都被收藏家列為珍藏。而他以木雕雕刻的魚,幾乎讓人以為那魚活生生地游動著、微笑著。除了在台北曾辦過大型邀請展,在花蓮「有名有號」之外,今年花蓮縣全中運邀請陳水扁總統來的盛會,會場用的雕刻以及佈置,也都出自甘信一之手。
他說,他會在台十一線上從南到北的流浪,一切都拜他父親之賜。台中出生的他,父親離婚後,就帶著他移居東部,不喜歡讀書的他,只讀到國中肄業;跟著父親「三百六十行,大槪做過一半」。
而在東海岸台十一線開店賣觀光客東西,他從豐濱長虹橋,賣到花蓮南濱海邊的和南寺。只是,他沒有料想到,選擇在台十一線上做生意,讓他就此「致富」,成為台十一線海濱的一則小小傳奇。
他說,民國七十年間,因為政府開始大力開發東部觀光線,夏天觀光客一波又一波,加上秀姑巒溪泛舟熱方興未艾,光是飲料生意,他一箱一箱送到遊覽車上賣到來不及進貨,便當更不用說:「錢真的就像自流水一樣,一開水就來。」
絡繹不絕的觀光客,讓財團看了心癢,也讓他「累死了」,一個有誠意的財團,看中他的小店,最後他以當初開店成本的數百倍價金頂讓出去,獲利不少。
這筆讓他有機會實踐自己的理想,買自己喜歡的地、開自己喜歡的店。最後.他輾轉在石門落腳,開了一家不賣便當,不招攬行色匆匆的觀光客,而是賣自己的雕塑作品、一份坐在獨特椅子上向著太平洋的風情,還有這裡特有的阿甘咖啡,和東海岸遺世獨立的閒適。
什麼時候開始創作?為什麼選擇木雕,後來改石頭?又為什麼和銅組合?甘信一說了一個故事。
曾有一群來參觀的小朋友問他「你的作品喜歡你嗎?」他沒有答案,他只知道他的每一個作品,他不知道他的作品喜不喜歡,他卻知道深夜裡,椅子、魚、少女、射手...會以特殊的方式和他對話。
寫在他作品集裡的叙述是說,廿幾歲時,他在木材工廠、鐵工廠當焊接工,就開始嘗試雕刻、嘗試將自己的感動結構起來。從小不喜歡讀書,對自己的人生很有主見的他說,小時候的叛逆、父親的離婚、父子兩人遠走東部、體驗各行各業的生活...,都很難說不是一種創作,他就這樣隨著自己思考,創作出自己的人生。
他相信,每一個人都可以這樣,活出精采的人生;而他就是這樣,在花東的台十一線上,寫下自己的傳奇人生。
摘自民生報90.7.22文:鍾蓮芳
沿著花蓮濱海公路往南前進,在藍天和白雲的帶領下,經過磯崎.豐濱,遠遠地看見一個用破銅.爛鐵.,朽木所拼接出來,勉強稱之為「招牌」的「拙而奇」三個大字,沒錯,這就是讓所多藝術喜好者甘願開著車,頂著烈日,吹上大半天海風,千里迢迢跑來朝聖的「阿甘咖啡」
與其稱這裡為咖啡店,倒不如稱這裡為博物館或美術館更為適當.在阿甘的店內隨處可見充滿巧思的藝術作品,椅子.桌子.擺飾都充滿著抽象與前衛的藝術風格,來到這裡,你會以為自己誤闖了外星人的基地,或是山中奇人的洞穴.待見到這裡的主人阿甘時,先前的那些外星人.奇人等疑慮又會瞬間消失,因為阿甘一臉誠懇樸實,相貌再平凡也不過,絶對是個如假包換的平常人
聽到來客讚美他的作品,阿甘興奮地滔滔不絶起來……剛開始只是因為喜歡動手玩,把海邊撿來的漂流木.石頭.破銅爛鐵組合一下,看著看著,也還挺有趣的,阿甘著描述自己的創作經驗,那為什麼會有這麼特別的招牌呢?一位居住花蓮的老將軍,看到我的作品後,就送給我拙而奇這三個字,阿甘說,當時我也沒有細想,多年後,突然對這三個字有了領悟,阿甘繼續說,「拙」是我素材裡的石頭,代表著過去的歷史.「而」是我素材裡的木頭,是一份生命力,也是一種承接.「奇」是我素材裡的銅,是未來,也是現代。
聽著阿甘的介紹,突然對店裡的一景一物有了新的認識.天地浩浩悠悠,有變.有不變,阿甘在花蓮豐濱的海岸旁,用石頭.原木和銅交織出了過去.現代和未來,坐在他的店裡,喝杯咖啡,時間可以是前進的,也可以是停滯的,甚至可以是後退的.阿甘告訴我們,原本店裡頭沒有賣吃的,是應顧客要求才開始提拱咖啡和點心的,店內的食物外觀不算花俏,但用料扎實可口,面海而坐,啜飲一口奶泡綿密的阿甘咖啡,配上遼濶的太平洋景緻和拙而奇的另類藝術,還有一位像老友一樣的陪你天南地北開講的阿甘本尊,幸福是何其簡單,又何其真實。
摘自講義雜誌 文:林雅慧
海岸公路旁的幢屋,前頭站著一件件石頭高腳椅,像是有生命的石靈,以寧靜的魔力叫人留步佇足。「這是什麼?」人們如此問。「這裡就是拙而奇。」
時空啊!你有千萬太陽,億萬月亮,我只有二十三對染色體,及那不完美的基因。如此卑微身軀,我將如何仰視你的傳說奇蹟。」在拙而奇藝空間讀到這首小詩,寫詩的人即是拙而奇的主人甘信一。
不拘小節的甘信一喜歡穿著牛仔褲、踩著拖鞋、戴著一頂藝術家專屬的瓜皮帽,叼根煙,就像拙而奇予人的感覺一般,很隨性但藝術趣味隨機可見。甘信一笑稱他是聽從父親的話,二十年前來到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石門附近守株待兔。父親再三叮嚀,絕對不要放棄這裡,等到海岸公路通過時就會有機會。甘信一剛開始僅是撿一些石頭、木頭來消磨時間,豈料過度無聊的生活,反而激發了創作,這麼多日子以來,他日日坐在店前高腳石椅,聆聽山與海的對話,在這片碧海藍空下,雙手對銅、石頭和原木的運用愈臻成熟,一件件的作品純真而不受污染的誕生。
甘信一利用原木、銅、鋁、玻璃、半寶石、東海岸的鵝卵石,造就了一件件帶有超現實意味的作品,浪漫新鮮。這些作品雖然抽象但親和力夠,無論懂不懂得藝術的深奧,凡接觸過的人,都會印象深刻。仔細觀察,大多數的創作都有比例持大的眼睛和強勁的腳,因為甘信一認為人生要用強勁的腳去行走經歷和閱歷,要用有感覺的眼睛去凝視洞悉,這樣才能有一顆不會枯竭的心。
這名為拙而奇的藝術空間,原本是甘信一自己的家居和創作工作室。在有限的空間裡,堆滿了他以石、銅、木等天然材料創作的藝術品和繪畫。環視拙而奇,即是被獨一無二的個人藝術打造出來的個性咖啡屋,擺滿各種石、木、銅骨組合的咖啡桌椅,桌椅上又擺滿大大小小的半人獸雕塑,在這兒沒有一張椅子、一盞燈光是相同的。將工作室發展成海岸咖啡館,主要是因為咖啡香會招來形形色色的過客,狂熱創作、渴望支持的甘信一,即在海岸咖啡館等待他的知音和伯樂。
一直想讓作品替他說話的甘信一,倒是貼心細膩的準備了留這本,讓拙而奇的舊雨新知抒發心情故事,暢所欲言。不知是否正是以一種窮山惡水間的藝術哲學和美感來煮咖啡,伴著一望無際太平洋,蕩漾著強韌的生命力,啜一口拙而奇的阿甘咖啡,除了好喝一時也說不出其他來。
摘自想樂台灣loisir我在海岸咖啡 文:廖律清
用山海氣度創作的阿甘
野性的呼喚
阿甘:「我內在的「自我」像個導演,非常不滿意外在的我外在的我不管表現在任何方面,都像個不稱職的演員,它手足無措像個十足蹩腳貨。我經常嘆息,外我不能表達內我強烈纖細的感覺,內我時時有不盡的無力感。所以,外我只有不停的用生命追逐。」
有湛藍的太平洋逶迤相陪,花東海岸在峰迴路轉中,總驚人讚嘆其無盡藏的氣韻生動。
沿著台十一線公路北行,約60.4公里處,形狀如門的天然海蝕洞景觀,衍生了「石門」這個地名。以鵝卵石、原木雕塑出獨樹一格的創作品,藝術家甘信一與他的阿甘咖啡,更宛如海上的波光,成就了石門最耀眼的人文地標。
二十年前,阿甘跟隨父親來到花蓮石門這個地方,荒涼、艱險,連公路未開通。中學肄業,當過雜貨員工、養羊三百隻,二個月死亡一半、賣雞賣菜、開過計程車.....的阿甘,卻以其堅韌的生命與意志定了下來,等待時機,開創未來。
沒有電視,沒有娛樂,每天看海、吹風、數星星。孤寂是一種創作的力量。一九八五年,阿甘開始嘗試創作,開始了生命的追逐。「就像老祖先好奇地先以黑灰的木炭在地上畫畫,等蓋了房子,就進而在牆壁上作畫一樣。遠古時候沒有學院的設立,但溫飽後,便延伸出美學。
一切就是這麼自然......。」阿甘說。
師法自然的藝術家
創作每個念頭
往往如同電擊
刺激我每一個思緒
搖撼著我的雙手
強烈的去揮霍歲月-阿甘
大自然常常是藝術家最好的老師。阿甘觀察大自然、玩漂流木、原木和石頭玩出了心得,於是身邊隨手可得的天然素材,皆成為其作品再造元素:在阿甘的巧思下,成了日常生活中曁實用又兼具藝術價值的作品。「把想要做的表現出來就是了。」阿甘說,有時候靈感來了,哪怕是半夜,還是不由自主地直奔工作室,盡情創作。
尤其,阿甘利用銅做結構的支撐與延展後,剛柔並濟的「銅」,搭配扎實渾厚的「石」以及古拙柔和的「木」,其作品走出獨特的風格與韻味。從動物、抽象、禪、魚、大地、帶有超現實意味的桌椅和人間等系列,可以體會阿甘發揮這三種素材的純熟練達與淋漓盡致。
阿甘說:
「一九八九年...來我一直..一直...只想讓作品幫我說話。」
習慣人稱他為「阿甘」的甘信一這麼詮釋自己的名字,一如詮釋其創作理念與格調。白天的「阿甘」:狂妄、愛冒險;晚上的阿甘像「阿信」:溫柔、講道理;至於「阿一」:是本命、是根,是親人的呼喚。所以,懂得生活也擁有一顆赤子之心的阿甘酷愛從登山、潛水活動中去攫取大自然的力量,刺激感性的想像空間:同時,其表現的手法總是調理分明、俐落而不尖銳。而東海岸的原住民、古老的月琴、傳統的節俗,都成為他創作的題材;正如他扎記所言:
「...不停地用手,創作那失落的故鄉符號。」
可不是,以阿甘的雕塑作品當作實用的桌椅擺設或營造環境氛圍的洄瀾飯店、拙而奇咖啡,不但吸引許多藝術同好慕名前來切磋,更常使來客流連忘返於此,放縱自己的眼睛和想像去欣賞一件件或神秘、或半抽象的藝術創作。海洋的狂野與山脈的沈著,一動一靜間,阿甘的創作氣度,將強烈撼動你的心田。
用現代藝術鞏固傳統的根
創作如同求道的僧侶
渾然迷失在求知的未知裡-阿甘
思考不曾停頓、學習不曾終止的阿甘, 以一個半路出家的素人創作者成功地轉型成國際級的藝術家。「米羅不米羅,達利不達利,自成一格。」這中間有英雄惜英雄的傾囊相授,更重要是阿甘勇於跳脫框限的努力。在作品廣受青睞與蒐藏的自信下,阿甘並不自得意滿;相對地他希望這些蒐藏家能成為文化種籽,散播真、散播善、散播美。
身為一個關心社會、放眼未來的本土藝術家,隨著時代的轉變,以現代藝術來鞏固傳統的根,是阿甘長期省視台灣文化的一個深刻體驗。如果花東海岸上有二十個阿甘,共同帶動在地的人文藝術,相信可以產生如江河匯聚成海般巨大的文化力量。所以,阿甘常語重心長地鼓勵有意專注在藝術領域的年輕人,創作的路不好走,但務必堅持下去。也因此,雖然曾有外國鑑賞家提供阿甘一個四百坪大的工作室與優渥的機會,然而,阿甘還是回來了,回到自己的土地,呼吸東海岸的空氣,「至少我可以找朋友泡茶、聊天。」看似輕鬆地談笑,其實,何嘗不是阿甘對母土台灣藝術文化的深切愛戀與自我期許。
他說,生命何去何從?人生的價值在哪裡?我能做的,不過是用我僅有的時間和生命,不停地探索知識、不斷地從事藝術創作,為這塊土地留下永恆的文化資產罷了。
能量在必將成就
「拙而奇」咖啡的後院有一片遼闊的視野,坐在阿甘創作的高腳石椅上望遙海天一色,身體曲線與石椅結構的適切合意,就這麼不經意地與大自然的脈動產生共鳴。
究竟太平洋的潮起潮落帶動了多大的能量,讓一個藝術家甘於寂寞,用寶貴的青春追逐生命的真義,用智慧的心眼雕塑藝術的世界。阿甘的熱情執著,告訴了我們答案的全部。
我.....
執著......
狂熱創作 溫柔支持
用 你的眼神
別讓我停-阿甘
摘自行天宮通訊2002.4文:李娜莉